哎,我说。【第四集】



当你老了 头发白了 睡意昏沉

当你老了 走不动了 炉火旁打盹 回忆青春

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唱的时辰

爱慕你的美丽 假意或真心

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


——《当你老了》




“哎我说,你还记得这早点摊儿么?”王声咽下口油条,敲了敲桌子。

“……”苗阜吃完了饭,小学生一般双手放在膝盖上端正得坐着,摇了摇头。

王声喝着豆浆,食指敲着桌面,看着他慢悠悠得说,“苗妞儿最喜欢这家的煎饼果子,小时候啊,大清早没事儿就来我这串门儿,领着没错儿来吃早点”,他抬手一指胡同儿里头,“以前我家就在胡同口,三五分钟就到了。”

苗阜云里雾里得听他说着,像是听课的孩子。

包子里的酱汁滴在了裤子上,藏蓝色的长裤上泛起一小块油花。身上的羽绒服穿旧了,后脖颈子破了个小洞,唰唰往外飞毛。王声想给他换件新的,可他就不乐意穿别的。

花白的头发衬得他整个人更憔悴了一些,颧骨像是海岛旁的飞石。


王声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,扯扯嘴角苦笑了一下。

半年了,从他搬到四合院跟他同住,五个多月。这五个月,奇迹并没有发生。

苗阜并没有一觉醒来就恢复神智,重新记起来的东西也是九牛一毛。


王声有时候半夜里睡不着,就坐在院子里发呆。

他也安慰自己,其实苗儿压根就是个孩子,权当是提前抱孙子了,家里养个老小孩儿有时候也挺好玩的。

虽然他上了年纪,做饭洗衣服什么的腿脚都不利索了,可他一直有傲气,不乐意找保姆来伺候他们,让小姑娘给自己洗内衣,他脸上也挂不住。

饭吧,一个人也是吃两个人也是做,多一双筷子的事。

只是有时候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,带他出来遛弯儿的时候,不小心尿裤子了,或者摔跤了,磕着碰着的,倒是让他操了不少心。


时间长了,该说的不该说的,都被磨碎了撒在日子跟日子之间的缝隙里。

他或许是世间最好的倾听者,不会表达自己的意见,不会觉得不耐烦。总是乐呵呵得听着王声说话,或者自己在一旁安安静静串手钏。

一天天过去,王声也会觉得累,也怀疑过自己是为什么。

其实他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这样照顾他,但有什么办法呢,他眼不瞎,心更不瞎。

苗阜过得好还是不好,他比谁都清楚。

好赖也几十年了,终归是不落忍。


“你说你图个什么呢……年轻时候谁劝都不听……喝尽四方酒,交遍天下朋友……到现在,连个人毛也瞅不见”,他夹了一筷子咸菜,笑笑。


到最后还不是只有我。


苗阜左右看看,然后咧嘴傻笑。


……


“哎!哎老爷子您干嘛呢!”

“别别别!您有话好好说行吗别砸我生意啊!”


王声正等着早点摊儿老板找钱,一个没注意,身后就有个被踩了尾巴一样的声音炸了锅。

他一回头,正看着背后没几步的早点摊儿旁边,一围着围裙的男人一边大叫着一边紧紧搂着苗阜,就像好不容易控制住了一个羊癫疯患者。


当时他血压蹭就上去了,不知道多少年心里没这么蹿过火。


“哎!你!嘛呢!撒开!”

王声两三步走过去,中气十足得指着那个戴围裙的小伙子。拧眉瞪眼,脖子都有点红。

“听着没?说你呢,看什么看,撒开!”

他边说着,边一把拉开看着他愣神的小伙子,把苗阜拉到身边。

“不是大爷,您听我说……”小伙子一脸为难得在围裙上蹭蹭手。

“谁你大爷,我没你这么个侄子。”王声白了他一眼,把苗阜的外套收拾整齐,上下左右看了一圈。

“……老爷子,您看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,这位大爷刚才二话不说拿着我鸡蛋就往地上摔,拦都拦不住啊……我要不箍着他,今儿这生意我干脆甭做了!”

小伙子指着地上一滩鸡蛋黄儿,足得有四五个。


王声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鸡蛋,又抬头看看垂头不语的苗阜。

“哎我说,你砸人鸡蛋来着?”

王声欠欠身,背着手,轻声问他。

半晌得不到回应,王声直起腰,从怀里摸出个钱包来。

“对不住了小伙子,二十块钱不多,耽误你做生意了,给你赔个不是。”他笑眯眯得塞给那个小伙子二十块钱,“这我哥,年龄大了脑子糊涂,多担待。”

“哎……得了,我也不好说什么,您以后真得多注意点……不说了我这赶紧得做生意,您慢走啊。”


牵着苗阜走到胡同儿里,王声停下脚步。

转过身,沉声问道。

“为什么砸人鸡蛋?”

苗阜始终没抬头,双手抓着条绒裤子使劲攥,青筋都蹦起来。脖子到耳根红得像酱猪蹄。

“问你呢,为什么砸人家鸡蛋!”

王声声音又拔高了一点,就像小时候把人叫到走廊训话的教导主任。


苗阜的胸膛剧烈起伏着,腮帮子咬得鼓起来。呼吸变成一团团白气,化在初冬的空气里。

他有一肚子的辩解,委屈,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。却不懂得如何开口解释,哪怕是替自己开脱。

所有的情绪都哽在喉头,瘦小的他抬起袖子用力得擦了把眼睛,又重重得放下手继续攥着裤子。


“哎我说……你说句话……我要是委屈你了,你告诉我,别一句话都不说……”

王声态度又软下来,他上前一步,想去拍他肩膀,却被他躲开了。

苗阜低着头,往后缩了一下。


他怕挨打。


“……好好好,我不问了,咱们回家……”

王声叹了口气,肩膀塌下来,向他伸出手。

苗阜怯生生得抬手抓住他的手指,被他反握进手心里。


“今天给你擀面条吃,好不好?”

王声牵着他在前面晃晃悠悠走。

他在他身后半步,重重得点点头。


“喝完药就睡觉,我在里屋工作,你别乱跑,听到了吗?”

王声坐在苗阜床边把药递给他,最近几天天儿冷,膝盖的炎症又严重了些,有时候需要借用拐杖坐下和起身才能缓解疼痛。

没错儿寄回来的药很管用,但他还不想现在就变成药罐子,所以有时候咬牙忍忍能过去就过去了。

苗阜点点头,捧着药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个底朝天。


“苦”,他皱着鼻子挤着眼睛,满嘴中药味。

“吃糖。”

每次看到他这副模样,王声都忍不住要笑。把提前剥好的糖塞进他嘴里,看他满足的吧唧嘴,就有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。

像是小时候骗没错儿吃胡萝卜,看她一口咬下去,脆生生的“咔嚓”一声,比什么都好听。


“哎我说,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家巨款呐?”王声装作恶狠狠得逼近苗阜,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,又嗤一下笑了一声。

“睡吧啊,我先出去了……”

他拿起拐杖用力起身,然后拎着拐杖慢腾腾走进书房。


王声接了个编书的活计,作者是前上海古籍出版社的编辑,退休以后把手头攒了几十年的资料整理了一下,打算出一本古汉文字方向的学术著作。

荒了这么多年的理论,重又拾了起来。看不惯电子版的文字,就常泡在市图书馆里,写了一年多,终于跟老友把初稿敲定了。

如今修改补漏的工作做了一半,眼看就快成了,他坐在书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。


埋头写写划划一个小时,王声转了转脖子,活动了一下肩膀。

听到门响,回头看见苗阜单穿了个背心站在门口,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。


“哟,醒了?”王声拿过旁边的拐杖借力站起身,“怎么就穿这么点,屋里有暖气也容易着凉……”

边絮叨着,边把椅背上搭着的外套给他披在身上。


“那,那鸡蛋,有虫,虫可大了,吃了会生病……”苗阜忽然走上前,扯住王声的衣角,眉头紧皱着,着急得说。

“……啊?什么鸡蛋?咱家鸡蛋生虫了?”王声没反应过来,一脑门子问号。

“不,不摔的话……别人吃了会肚子疼,肚子疼……”他或许感觉自己表达得不够准确,拉着王声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。

王声这才想起来,他是在说早上的事。


“啊,嗨,你还记着呢?”他牵着他走回卧室,“那你为什么当时不说呢?我问了你好几次。”

坐到床边,王声把洗干净的绒里儿衬衣给他穿上,怕他着凉。

“……”他又不说话了,垂着头,抿着嘴。

对于王声来说,这件事已经翻篇儿了,真相到底怎么样其实跟他毫无关系。可对于苗阜,这就是一件天大的事儿,不知道他翻来覆去一个钟头想了多少遍,才鼓起勇气来找他解释。

他害怕被误会,他讨厌委屈得瘪着嘴说不出辩解的话,他更害怕王声会讨厌自己。


王声沉默片刻,终于明白他到底需要什么。

刨根问底弄清楚来龙去脉根本没有用,为什么他会看到鸡蛋生虫,又为什么一下摔碎那么多,都根本不重要。


王声向前探了下身子,轻轻地抱了抱他。


“我误会你了是不是?”

他柔声问到。

“对不起……老家伙……”

他轻声说着,拍了拍他的背。


苗阜用力得回抱住他,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得把脸埋进他肩膀。


王声的手指无意中插进他的头发,缓缓摸着他的短发,安抚着他。

像是一只温顺的小鹿,气息柔软。

还不懂得用尚未成型的角,伤害任何人。


“快点好起来吧……”


老哥哥。






【这一集是日常,也是剧情主线的一部分,每一集都会让两个人遇到一些需要一起解决的事,大结局是he,大家放心吧~

多谢大家的喜欢,么么哒~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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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给你讲个故事,你可别当真啊。